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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践检验真理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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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演通论》:第八十六章 实践检验真理乎
条件——虽然可能是感应主体赖以依存的依存物的整体,但它总是通过对该依存物的某一或某些可感属性发生感应而实现的。
由此暗示,其中的非可感属性或非可感“本在”(指存在物的“非属性基干”)实质上构成了条件的支持或潜在的条件,即一般所谓的“条件”既可能直接就是感应者当时所依托的可感的条件要素,也可能仅仅是对象化了的条件诱导属性——即它虽然呈现为条件载体的可感属性,却未必是感应者有求于该项载体的主要依赖要素。、
但不管怎么讲,主宰着相对依存关系的物的条件性(即物的“有条件存在性”及其“属性化代偿态”)终究是一切“客体”得以实现为“对象”的终极原因。
所谓“条件诱导属性”,可以视为感应者与被感应者之间的一种最简约的自然属性耦联接点,只要被感应的诱导属性必然又牵挂着条件载体的其他非可感条件要素就行。
这种情形俨如某一动物看见了(即可“感”)草莓的红色折光属性和外形广延属性,随即采而食之(即以其为“条件诱导属性”而“应”之),然而它真正所需依赖的条件要素却是草莓的另外一些当时不可感甚或终究不可感(此处特指感官之“感”)的属性,如其中含有的碳水化合物、蛋白质、维生素和微量元素等等。
现实条件的这种区分既是感应性得以简化的基础,也是感知性得以进化的必须,即是说,上述区分暗含着如下可能性**:**当某物弱化到所需依赖的条件更趋繁复,以至于单凭简约化的“感性”已不能在可感属性与不可感条件之间做出适当的反应之时,“知性”乃至“理性”的代偿即成必然。这是自然界在进行性结构分化的过程中解决分化物依存关系的唯一平衡手段。
【此处还提示,“建立在武断基础上的误知”(即“感”)一般并不引发“错误”的行为(即“应”),而只引起与该感应者的“存在形势”(即维特格斯坦所谓的“生活形式”)相一致的反应效果。
也就是说,“实践”过程非但不能打破虚拟感应的统一性(此乃一般人所谓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之失误所在),反而成为掩蔽**“感”与“应”共享一个虚拟基础的障眼法(此乃黑格尔所谓的“真理的唯一尺度就是真理”之虚妄所在),结果鼓励武断者越发自信于其武断**,直至造成该感应者的“存在形势”(即存在度与代偿度之间的固有内在关系)发生崩溃和跃迁而不止(此乃我要说的“物演进度是真理得以成立或遭到废弃的唯一根据”之基础所在),是为**“形而上学的不可检验原则”(即“伪在”情状)与“形而上存态的代偿递进法则”**(即“危在”情状)之连锁关系。(参阅卷一第二十七章)】
再之,所谓“条件”是相对于依赖物而存在的被依赖物——即从根本上讲,二者都同样是自然一体存在的分化物——而依赖物对条件加以依赖的唯一方式就是感应。所以,如果感应者的存在状态是一个演化递进结构的话,那么,条件的存在状态也就自然被排列成一个对应的层级结构。
按照分化程序,这个层级结构只能以倒金字塔形的扇面展开,愈晚近的条件愈庞杂,愈原始的条件愈本质,因为原始条件****必是后续所有条件的条件。于是,就感应者而言,它的感应性或感知性需要这样建立才最为有效:
**a.**对于较切近的条件,在感受上应保持最大限度的鲜明性和普遍性,且须保持二者之间表面上的统一,否则,面对诸多依存对象的感应主体就会由于缺乏明确的针对性而使自身的感应过程陷于无所适从的混乱境地;
【故此,亚里士多德的形式逻辑虽然看起来不过是一系列至为浅显的同语反复,却最真切地(尽管是不自觉地)揭示了感知性渊源于感应性的演化关系。出于同理,浮浅而平庸的人总是正常而平衡的人,反而是追逐深刻者常常失之于颠三倒四,是为“庸人不自扰”的道理。】
**b.**然而,对于较原始的条件,感应者又应该将其作为感受切近条件的媒介条件加以利用,只有这样才能达成感受的普遍性;
【故此,一切生物的视觉均建立在各种物体对原始光粒子的激发或发射的基础上,其听觉又以原始波粒子所奠定的万物基本运动形式之一的振动为刺激源,而组成味觉的基本要素之一“酸”亦同样来自于原子核物质中的质子(即氢离子)对味蕾感受器的生理作用等等,由以达成生物感觉的高度效能。值得注意的是,这里暗示着“生物感觉”与“非生物感应”之间的某种很难验证的同源关系。(参阅卷一第四十一章)】
c.若然,则由于一般总是将原始条件混淆在切近条件的可感属性之中(或混淆为切近条件的可感属性之一)加以感受,所以对于原始条件本身的感受不免失去鲜明性;
【故此,感性的效能终于暴露出经不起深究的混乱和短视,理智的代偿由以发生,并随之展现出某种深层整理的增益效应。(注意:“深层整理”未必是“深层真理”,所谓“深层”之类的层次之分,是指非感应意义上的自然演化序列,对于已经感应和即将感应的条件或对象而言,它仅仅表现为信息量的增加,而不能理解为新旧信息之间发生了孰“真”孰“假”的质的分别。)值得一提的是,从柏拉图到笛卡儿,哲人们早已发现感觉的不可靠,却一直未能弄清其原因:即感应性对层次性条件的简化叠加利用原理。】
可见,**条件的层次性结构决定着感应属性的代偿结构,**反过来看,感应属性又把层次性条件转化为与感应者的存在形势相适应的对象系统,从而建立起主客交融的依存格局。不过,主体与客体的具体关系实际上并不完全是相互对等的,它也同样受到代偿性层次结构的规定,正是由于此种层次化的推演,主体才得以从客体中逐渐崭露头角,尔后居然反客为主,尽显风流。
以下就讨论主体与客体的共通本质及其位相关系。
精要分析
1. 核心要点
本章的核心洞见在于揭示了“感应属性”只是“生存条件”的简约化诱导信号,而非事物本真的全貌。王东岳借此批判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指出实践只能验证主体的“存在方式”是否暂时有效,而不能验证认知是否符合客观真理,进而在“递弱代偿”的框架下推导出感知向理知进化的必然逻辑。
2. 关键解析
本章论证极其严密,主要包含三个层面的逻辑递进:
“条件诱导属性”与“潜在条件”的分离:
- 生物感知到的(如草莓的红色)是诱导属性,而生物赖以生存的实质(如营养)是潜在条件。感知的本质是建立两者之间的“简约化耦联”。
- 只要“红”能稳定指向“营养”,感知就是有效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感知到了“真理”。
对“实践检验真理”的颠覆性批判:
- 王东岳认为,“实践”是在感知指导下的行为,它只能证明“感知”与“行为”在当前的生存结构(存在形势)下是自洽的。
- 这种自洽不仅不能揭示真相,反而是一个“障眼法”,让主体误以为自己掌握了真理,直到该物种因环境变化或自身弱化而灭绝(存在形势崩溃),“真理”才会被证伪。这就是所谓的“形而上学的不可检验原则”。
条件的层级结构决定感知的演化(感性→理性):
- 倒金字塔结构:越原始的条件(如基本粒子)越是基础,越晚近的条件(如食物)越庞杂。
- 感知的策略:为了生存,感性必须对切近条件(食物)保持鲜明,而将原始条件(光、波)降格为背景媒介。
- 理性的诞生:当存在度进一步降低,环境极度复杂,单纯靠“诱导属性”无法维持生存时,必须通过“理性”去深层整理那些被感性忽略或模糊掉的原始条件和深层逻辑,这就是“知性”与“理性”代偿的由来。
3. 全文拆解
条件——虽然可能是感应主体赖以依存的依存物的整体,但它总是通过对该依存物的某一或某些可感属性发生感应而实现的。 由此暗示,其中的非可感属性或非可感“本在”(指存在物的“非属性基干”)实质上构成了条件的支持或潜在的条件,即一般所谓的“条件”既可能直接就是感应者当时所依托的可感的条件要素,也可能仅仅是对象化了的条件诱导属性——即它虽然呈现为条件载体的可感属性,却未必是感应者有求于该项载体的主要依赖要素。
解读: 这是一个本体论的区分。主体所感知的“对象”并不等于“客体”本身。我们依赖的是客体的整体(全息),但我们只能感知到客体极少部分的“属性”。那些未被感知的部分,才是支撑这些属性存在的基干。王东岳提出了**“条件诱导属性”**这一关键概念:不仅是我们感知到的东西往往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本质,甚至感知本身只是一个为了引导主体去获取真正生存资源的“诱饵”或“信号”。
但不管怎么讲,主宰着相对依存关系的物的条件性(即物的“有条件存在性”及其“属性化代偿态”)终究是一切“客体”得以实现为“对象”的终极原因。 所谓“条件诱导属性”,可以视为感应者与被感应者之间的一种最简约的自然属性耦联接点,只要被感应的诱导属性必然又牵挂着条件载体的其他非可感条件要素就行。
解读: 解释了感知的**“简约原理”**。为了节省能量和提高反应速度,自然进化不需要主体全知全能,只需要建立一个“开关关系”(耦联接点)。只要A(信号)出现时,B(生存资源)必然在场,生物只需感知A即可。这是低存在度主体进行代偿的高效策略。
这种情形俨如某一动物看见了(即可“感”)草莓的红色折光属性和外形广延属性,随即采而食之(即以其为“条件诱导属性”而“应”之),然而它真正所需依赖的条件要素却是草莓的另外一些当时不可感甚或终究不可感(此处特指感官之“感”)的属性,如其中含有的碳水化合物、蛋白质、维生素和微量元素等等。
解读: 用草莓的例子形象化上述理论。红色是“感”,营养是“应”所获之果。感应是分离的,也是一种错觉的统一。如果有一天红色的东西不再有营养,这种感应结构就会导致物种灭绝。
现实条件的这种区分既是感应性得以简化的基础,也是感知性得以进化的必须,即是说,上述区分暗含着如下可能性**:当某物弱化到所需依赖的条件更趋繁复,以至于单凭简约化的“感性”已不能在可感属性与不可感条件之间做出适当的反应之时,“知性”乃至“理性”的代偿即成必然**。这是自然界在进行性结构分化的过程中解决分化物依存关系的唯一平衡手段。
解读: 此段是**“递弱代偿”**的核心逻辑应用。低等生物靠简单的感性(信号对应)就能活,因为它们的存在度相对较高,依存条件相对简单。但随着物演进展,存在度降低(弱化),生物面临的生存条件极其复杂,简单的“红=吃”逻辑不够用了,必须发展出能分析“红”背后是什么的“理性”。理性不是为了追求真理,而是感性不够用时的无奈补充(代偿)。
【此处还提示,“建立在武断基础上的误知”(即“感”)一般并不引发“错误”的行为(即“应”),而只引起与该感应者的“存在形势”(即维特格斯坦所谓的“生活形式”)相一致的反应效果。 也就是说,“实践”过程非但不能打破虚拟感应的统一性(此乃一般人所谓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之失误所在),反而成为掩蔽**“感”与“应”共享一个虚拟基础的障眼法(此乃黑格尔所谓的“真理的唯一尺度就是真理”之虚妄所在),结果鼓励武断者越发自信于其武断**,直至造成该感应者的“存在形势”(即存在度与代偿度之间的固有内在关系)发生崩溃和跃迁而不止(此乃我要说的“物演进度是真理得以成立或遭到废弃的唯一根据”之基础所在),是为**“形而上学的不可检验原则”(即“伪在”情状)与“形而上存态的代偿递进法则”**(即“危在”情状)之连锁关系。(参阅卷一第二十七章)】
解读: 这是本章最重要、最具哲学颠覆性的一段。
- 批判实践检验真理:常规认为“做对了(实践成功)就证明我想对了(真理)”。王东岳指出,感应本身就是为了求存而虚拟出来的,实践成功只能证明这套“虚拟系统”在当前环境下能让你活下去(即符合你的“存在形势”),完全不能证明你认识了客观世界的本质。
- 障眼法:实践越成功,生物越相信自己的感官,从而越被封闭在自己的主观世界里。
- 真理的废弃:唯有当环境变迁,原有的感应方式导致死亡(存在形势崩溃),这套“真理”才宣告破产。因此,真理不是被实践检验出来的,而是被物演的生死存亡进度所裁决的。
- 伪在与危在:所有的感知都是虚妄的(伪在),而这种虚妄是为了应对生存危机(危在)。
再之,所谓“条件”是相对于依赖物而存在的被依赖物——即从根本上讲,二者都同样是自然一体存在的分化物——而依赖物对条件加以依赖的唯一方式就是感应。所以,如果感应者的存在状态是一个演化递进结构的话,那么,条件的存在状态也就自然被排列成一个对应的层级结构。
解读: 主客体本是同根生(自然分化物)。主体的感应结构(感性、知性、理性)之所以分层,是因为客体的存在条件本身就是分层的。
按照分化程序,这个层级结构只能以倒金字塔形的扇面展开,愈晚近的条件愈庞杂,愈原始的条件愈本质,因为原始条件必是后续所有条件的条件。于是,就感应者而言,它的感应性或感知性需要这样建立才最为有效:
解读: 确立条件的倒金字塔模型。物理粒子(原始) -> 化学分子 -> 生物大分子 -> 复杂生态(晚近)。原始的虽然本质,但作为地基往往被忽略;晚近的虽然表象,但对生存最紧迫。
**a.**对于较切近的条件,在感受上应保持最大限度的鲜明性和普遍性,且须保持二者之间表面上的统一,否则,面对诸多依存对象的感应主体就会由于缺乏明确的针对性而使自身的感应过程陷于无所适从的混乱境地; 【故此,亚里士多德的形式逻辑虽然看起来不过是一系列至为浅显的同语反复,却最真切地(尽管是不自觉地)揭示了感知性渊源于感应性的演化关系。出于同理,浮浅而平庸的人总是正常而平衡的人,反而是追逐深刻者常常失之于颠三倒四,是为“庸人不自扰”的道理。】
解读: 感知原则一:切近者鲜明。 为了活命,生物必须对眼前的食物、天敌(切近条件)反应最快、最清晰。
- 哲学隐喻:普通人(平庸者)关注眼前切近的利益,所以活得正常且平衡;哲学家(深刻者)试图挖掘背后的深层逻辑,反而干扰了正常的生存反应,显得“颠三倒四”。这解释了为什么“真理”往往不利于直接生存。
**b.**然而,对于较原始的条件,感应者又应该将其作为感受切近条件的媒介条件加以利用,只有这样才能达成感受的普遍性; 【故此,一切生物的视觉均建立在各种物体对原始光粒子的激发或发射的基础上,其听觉又以原始波粒子所奠定的万物基本运动形式之一的振动为刺激源,而组成味觉的基本要素之一“酸”亦同样来自于原子核物质中的质子(即氢离子)对味蕾感受器的生理作用等等,由以达成生物感觉的高度效能。值得注意的是,这里暗示着“生物感觉”与“非生物感应”之间的某种很难验证的同源关系。(参阅卷一第四十一章)】
解读: 感知原则二:原始者为媒。 我们不是为了看光而看,而是借着光(原始条件)去看物体。光子、声波、质子等最基础的物理存在,退化成了我们感知宏观事物的“背景”和“载体”。我们感知到了世界,却忽略了感知所依赖的物理媒介本身。
c.若然,则由于一般总是将原始条件混淆在切近条件的可感属性之中(或混淆为切近条件的可感属性之一)加以感受,所以对于原始条件本身的感受不免失去鲜明性; 【故此,感性的效能终于暴露出经不起深究的混乱和短视,理智的代偿由以发生,并随之展现出某种深层整理的增益效应。(注意:“深层整理”未必是“深层真理”,所谓“深层”之类的层次之分,是指非感应意义上的自然演化序列,对于已经感应和即将感应的条件或对象而言,它仅仅表现为信息量的增加,而不能理解为新旧信息之间发生了孰“真”孰“假”的质的分别。)值得一提的是,从柏拉图到笛卡儿,哲人们早已发现感觉的不可靠,却一直未能弄清其原因:即感应性对层次性条件的简化叠加利用原理。】
解读: 感知原则三:媒介的隐匿与理性的唤醒。 既然原始条件被混淆在背景里了(如我们看东西时忽略了光本身的波动性),那么感性就是“短视”的。
- 理性的功能:理性的出现,就是为了把这些被感性忽略掉的、深层的原始条件(如物理定律)重新找出来,进行“深层整理”。
- 哲学史批判:西方哲学一直质疑感觉不可靠,王东岳给出了终极解释——感觉不可靠不是因为感官由缺陷,而是因为感官的设计目的就是为了“简化叠加利用”条件以求生存,而非求真。
可见,**条件的层次性结构决定着感应属性的代偿结构,**反过来看,感应属性又把层次性条件转化为与感应者的存在形势相适应的对象系统,从而建立起主客交融的依存格局。不过,主体与客体的具体关系实际上并不完全是相互对等的,它也同样受到代偿性层次结构的规定,正是由于此种层次化的推演,主体才得以从客体中逐渐崭露头角,尔后居然反客为主,尽显风流。
解读: 总结全章。
- 客体的层级(物理-化学-生物)决定了主体的精神层级(感性-知性-理性)。
- 主体通过感应把客体“扭曲/转化”成适合自己生存的模样(对象系统)。
- 反客为主:随着代偿度增加(主体精神越来越复杂),主体似乎超越了客体,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如人类的自我膨胀),但这只是代偿导致的一种现象,本质上主体依然是极度脆弱的依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