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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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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演通论》:第二十六章 精神存在
层次性存在度在其递失进程上逐步达成反比例对应的高度发达的属性代偿，以至于它的实体存在呈现出某种渐次受制于其虚体存在的别致状态，亦即非实体性代偿层位消逸在“虚无”或哲学上所谓的“虚存”状态之中，是为生物的智质存在或曰“精神存在”。
【此处之“虚无”与前述之“无”的概念明显不同，其区别在于代偿与无代偿、实现之代偿与未实现之代偿之间。但这“虚无”同样正是那“无”的变位存在或后衍形态，亦即是某种晚近之“有”的临末转化形态。严格说来，这种“虚无”（即“感应性能”或“感知属性”）的存态在自然发展的理化阶段和原始生物阶段照例有之，只不过偏于细微而不易为人查证罢了。
不过，一旦它发展到能够被查证或能够被自查自证的阶段，则随即呈现为形而上的存态并迷失于形而上学的禁闭之中。（详见卷二）】
因此，虚存形态其实亦是一切具体实存的代偿形态之一，即以其虚化的机能或属性媒介来维系弱化物质的弱态依存。
【注意：把精神和意识表述为“虚无”或“虚存”是哲学史上的一种惯例，直至萨特依然如此，但那种“虚无”或“虚存”历来与“存在”或“实存”总是隔阂的、对立的，而我沿用此说恰恰是要弥合它们之间的隔阂、消解它们之间的对立，因为它们原本正是同一存在的不同代偿质态或同一存在的一系列衍运产物而已。】
至此彰显出前述之“代偿”概念的两种意义或两种形态：一乃实存形式的代偿，亦即分化结构上的“实体”或“物态”跃迁；一乃虚存形式的代偿，亦即感应属性上的“虚体”或“精神”跃迁。前者是一个在“本体”上致弱的过程；后者是一个在“机能”上致强的过程。二者互为表里，在本质上同一，略知质量和能量在本质上属于同一回事那样。
至此也彰显出哲学史上“实体”概念的分裂状态和混乱渊源：一乃不包含属性的实体，如亚里士多德的“第一实体”或“质料”；一乃失落了实体的属性，却反倒把属性视作实体，如亚里士多德的“第二实体”、笛卡儿的“心灵实体”以及黑格尔的“绝对精神”等等。
通常，正是因为迷惑于虚存代偿的无形膨胀，才酿成人类思想史上对“物质”（实体）和“精神”（属性）的种种神秘而繁琐的论证。
最有趣的莫过于笛卡儿对二元实体的属性之谈，所谓物质实体的“广延属性”和心灵实体的“思想属性”，原本是同一自然实体单凭其广延属性已无力存续的递弱性自我见证，也就是同一自然属性从简单到复杂的代偿性扩张进程，却被笛卡儿弄成**“膨胀的属性”湮没了“萎缩的实体”**的见证和进程。
【现代物理学认为，在宇宙爆发之前，物的“广延属性”亦未必存在或未必是目前这般的“广而延之”，就像质量大于强德拉塞卡极限的恒星发生引力坍缩（形成黑洞）时，在理论上它会使该恒星的密度趋近于无限大，而使其体积趋近于零一样。】
君不见，“思想属性”本身的“广延属性”依然处于扩展不止的进程之中？
【物的广延属性其实受到观念广延性的严格制约，古人的天地何尝有今人以光年计的宇宙宏阔？物的长、宽、高是观念维度的体现，所以康德才误以为时间和空间仅仅是先验的直观形式。至于自然维度与观念维度的规定，请分别参阅本卷第五十四章和卷二有关章节。】
精要分析
1. 核心要点
本章旨在定义“精神存在”（智质存在）的本质：它是存在度严重衰减的后衍物种，为了维系自身存在，其“感应属性”高度代偿并发生异化，形成的**“虚存”形态**。王东岳在此打通了心物二元论，指出“精神”并非独立于物质的实体，而是物质演化至极弱状态时，其属性（代偿效能）恶性膨胀的结果。
2. 关键解析
本章是《物演通论》从“物”向“心”过渡的枢纽，确立了以下关键逻辑：
实存与虚存的辩证关系：
- 实存（实体）：指物质结构本身。随着演化，实体越来越脆弱（存在度递减）。
- 虚存（精神）：指感应属性。随着演化，为了弥补实体的脆弱，感应属性必须越来越发达（代偿度递增）。
- 结论：精神是实体的属性，是“虚化”了的代偿机能。越高等的生物，其“实体”越受制于“虚体”（即身体越依赖大脑和意识来生存）。
代偿的双重性：
- 结构代偿（致弱）：物质分化越来越复杂（如从原子到细胞到人体），这是存在度下降的直接表现，是“本体致弱”。
- 属性代偿（致强）：为了应对致弱，感应机能越来越强（从理化感应到精神意识），这是“机能致强”。
- 二者互为表里，不可分割。
对哲学史的修正：
- 批判笛卡儿的“心物二元论”：指出物质和精神不是两个独立的实体，而是同一存在在不同演化阶段的形态。精神只是物质属性的无限扩张，这种扩张掩盖了其背后实体衰微的真相。
3. 全文拆解
《物演通论》:第二十六章 精神存在
层次性存在度在其递失进程上逐步达成反比例对应的高度发达的属性代偿，以至于它的实体存在呈现出某种渐次受制于其虚体存在的别致状态，亦即非实体性代偿层位消逸在“虚无”或哲学上所谓的“虚存”状态之中，是为生物的智质存在或曰“精神存在”。
解读： 这是全章的总纲。 随着存在度（存在效力）的下降，物种必须通过提高属性（能力/智力）来进行代偿。 高等生物演化到最后，出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身体（实体）完全无法独立生存，必须完全依赖于看不见、摸不着的意识（虚体）来指挥。这种脱离了物理实体的“功能性属性”高度发达状态，就是我们所谓的“精神”或“智质”。精神本质上是一种**“非实体性的代偿”**。
【此处之“虚无”与前述之“无”的概念明显不同，其区别在于代偿与无代偿、实现之代偿与未实现之代偿之间。但这“虚无”同样正是那“无”的变位存在或后衍形态，亦即是某种晚近之“有”的临末转化形态。严格说来，这种“虚无”（即“感应性能”或“感知属性”）的存态在自然发展的理化阶段和原始生物阶段照例有之，只不过偏于细微而不易为人查证罢了。
不过，一旦它发展到能够被查证或能够被自查自证的阶段，则随即呈现为形而上的存态并迷失于形而上学的禁闭之中。（详见卷二）】
解读： 王东岳在此辨析概念。 这里的“虚无”（精神）不同于宇宙大爆炸前的绝对“虚无”（无物存在）。 精神的“虚”是指它没有质量、没有实体，它是“有”演化到末端的形态。 虽然在石头、原子的阶段也有微弱的感应属性（广义的“精神”雏形），但只有在人类阶段，这种感应属性发展成了“意识”，能够“自查自证”（我意识到我有意识），这才导致了人类陷入形而上学的困惑——误以为精神是独立存在的神秘事物。
因此，虚存形态其实亦是一切具体实存的代偿形态之一，即以其虚化的机能或属性媒介来维系弱化物质的弱态依存。
解读： 对“精神”的功能性定义。 精神（虚存）不是灵魂，不是神赐，它只是一种工具（媒介）。 它的唯一作用是：帮助那个已经弱不禁风的肉体（弱化物质）继续活下去。肉体越弱，精神必须越强。
【注意：把精神和意识表述为“虚无”或“虚存”是哲学史上的一种惯例，直至萨特依然如此，但那种“虚无”或“虚存”历来与“存在”或“实存”总是隔阂的、对立的，而我沿用此说恰恰是要弥合它们之间的隔阂、消解它们之间的对立，因为它们原本正是同一存在的不同代偿质态或同一存在的一系列衍运产物而已。】
解读： 澄清与萨特等存在主义哲学的区别。 传统哲学（如萨特《存在与虚无》）把“自在”（物）与“自为”（意识/虚无）看作对立的鸿沟。 王东岳指出：并没有鸿沟。精神和物质是同一个东西演化过程中的不同侧面。就像水和冰，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衰变的铀”和“辐射出的能量”，它们是同一演运过程的产物。
至此彰显出前述之“代偿”概念的两种意义或两种形态：一乃实存形式的代偿，亦即分化结构上的“实体”或“物态”跃迁；一乃虚存形式的代偿，亦即感应属性上的“虚体”或“精神”跃迁。前者是一个在“本体”上致弱的过程；后者是一个在“机能”上致强的过程。二者互为表里，在本质上同一，略知质量和能量在本质上属于同一回事那样。
解读： 本章最重要的理论拆解。 递弱代偿分为两路进军：
- 实体之路（致弱）：从基本粒子到原子、分子、细胞、器官，结构越来越复杂，但存在效力越来越低（更容易灭亡）。
- 属性之路（致强）：从简单的理化感应到刺激感应、知觉、逻辑思维，能力越来越强，感知范围越来越大。 这两者是反比函数关系。实体越弱，机能必须越强。这是理解心物关系的钥匙。
至此也彰显出哲学史上“实体”概念的分裂状态和混乱渊源：一乃不包含属性的实体，如亚里士多德的“第一实体”或“质料”；一乃失落了实体的属性，却反倒把属性视作实体，如亚里士多德的“第二实体”、笛卡儿的“心灵实体”以及黑格尔的“绝对精神”等等。
解读： 批判哲学史的混乱。 过去的哲学家要么谈论没有属性的死物（纯质料），要么把高度发达的属性（精神）错误地当成了一种独立的实体（如黑格尔把精神视为世界的本质）。这都是因为没看清“属性”是“实体”的代偿衍生物。
通常，正是因为迷惑于虚存代偿的无形膨胀，才酿成人类思想史上对“物质”（实体）和“精神”（属性）的种种神秘而繁琐的论证。
解读： 为什么会有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的无休止争论？ 因为精神（属性）膨胀得太厉害了，以至于人类被它迷惑，忘记了它只是依附于物质实体的功能，反而去论证精神的神圣性或独立性。
最有趣的莫过于笛卡儿对二元实体的属性之谈，所谓物质实体的“广延属性”和心灵实体的“思想属性”，原本是同一自然实体单凭其广延属性已无力存续的递弱性自我见证，也就是同一自然属性从简单到复杂的代偿性扩张进程，却被笛卡儿弄成**“膨胀的属性”湮没了“萎缩的实体”**的见证和进程。
解读： 精准打击笛卡儿的二元论。 笛卡儿认为：物质的本质是广延（占空间），心灵的本质是思想（不占空间）。 王东岳修正为：思想正是“广延属性”不足以维持生存时，物质衍生出的高级代偿属性。 思想不是与物质对立的，思想是物质为了活下去而长出来的“触角”。笛卡儿看到了触角（属性）很大，本体（实体）很弱，就误以为触角是另一个独立的实体。
【现代物理学认为，在宇宙爆发之前，物的“广延属性”亦未必存在或未必是目前这般的“广而延之”，就像质量大于强德拉塞卡极限的恒星发生引力坍缩（形成黑洞）时，在理论上它会使该恒星的密度趋近于无限大，而使其体积趋近于零一样。】
解读： 引用物理学佐证“广延性”并非绝对。物质实体的物理广延性在极端条件下（如黑洞、宇宙大爆炸前）也是不稳定的，这暗示了实体维度的相对性，为下文论述观念维度的扩张做铺垫。
君不见，“思想属性”本身的“广延属性”依然处于扩展不止的进程之中？
解读： 这是一个反讽和洞见。 笛卡儿说思想没有广延。王东岳说：思想恰恰具有最大的“广延性”。 人类的知识范围（思想的触角）从地球扩展到宇宙边缘，这正是属性在代偿过程中的无限扩张。
【物的广延属性其实受到观念广延性的严格制约，古人的天地何尝有今人以光年计的宇宙宏阔？物的长、宽、高是观念维度的体现，所以康德才误以为时间和空间仅仅是先验的直观形式。至于自然维度与观念维度的规定，请分别参阅本卷第五十四章和卷二有关章节。】
解读： 引入认识论的维度。 我们眼中的世界（广延），其实是由我们的精神（观念广延性）决定的。 古人的精神代偿度低，他们的世界就很小（天圆地方）；现代人的精神代偿度高，世界就变成了几百亿光年。 不是世界变大了，是我们的感知属性（为了代偿自身的弱小）被迫扩张了。这解释了康德的“时空是先验形式”——时空确实是主体感知的代偿形式，而非客体的绝对本相。